31 March 2017

達明一派《神經》(8) 講嘢

  達明一派的《神經》大碟,有不少奇趣的意念。《講嘢》一曲,便展現了他們其中一個巧思。

  《神經》的歌紙,歌詞橫排,除每行第一字用宋體字,餘皆用秀麗體,這樣的編排,很自然突出了每行的第一個字,而當視線順着這些宋體字直掃而下,掃到《講嘢》這一首,會出現這樣的句子:「當你當你求求誰,嗱基本發我你我你應應終終…」內裡明明有「基本法」、「中中英英」的諧音。黃耀明承認,今次歌紙編排成這個樣子,目的正是希望人們容易發現填這詞的周耀輝的一番心血。

  周耀輝這種寫法,修辭學上稱為鑲嵌,古已有之,筆者第一個想到的例子是蘇東坡的故事:話說林子中作郡守,與東坡會面,遇營妓出牒,鄭容求落籍,高瑩求從良,東坡即寫了一首《減字木蘭花》,把「鄭容落籍,高瑩從良」八個字嵌於句端。現今傳世的《東坡樂府》也載有此詞。

  從沒想過粵語歌詞可以作這種鑲嵌式的寫法,而且,周耀輝居然這樣寫了,且還是首含政治諷刺意味的作品,很驚奇!

  達明一派的《神經》剛推出時,香港的基本法仍在斟斟酌酌、修修改改。而達明這首《講嘢》,則在道出詞人對這些事態的感覺。不過,詞人卻也不是直接道出,卻是比喻為情人之間的爭議。

  《講嘢》中有這樣的描述:「求日後互相信任,求萬事盡量免過問,誰料現在欺人太甚」若聯想到有關基本法的爭議,真是讓人會心。表面上,《講嘢》乃是對情人的抱怨,對關係越來越惡劣感到心灰。詞甫開始便唱:「我說話,你說話,各有偏差…我說話,相當不差,似個專家,你說話,放無花假,似政治家」幾許情侶,由於彼此語言習慣不同,以為明白了對方的意思,誰知卻有偏差,而有時情侶談話,也仿佛政治家談小雨颱風春在枝頭。

  詞中有一段更似是香港人對大陸的訴求:「當初不得不依靠你,你要扮成是我至尊,當初不得不歸向你,你說結合是志願,當初不得不相信你,你說未來沒有苦酸。」從這些港人也很易聯想到「五十年不變」、「為了體現中國主權必須收回香港」等宣言。不過,歌詞也道出港人所擔心的,一國兩制「基礎實在不清楚」,社會主義、資本主義「本應雙方不相稱」……

  「講嘢」二字頗俗氣,然而達明一派卻用了來做歌名,是他們太多很文藝很經典的歌名,要作調劑?當然,在香港人所習用的語詞裡,「講嘢」二字若配合特定的聲調,便含有說沒有意義的話的意思,達明也應是想港人想到這一點吧!

  事實上,俗氣的歌名,無損內容的精彩。劉以達寫的旋律,雖不優美,卻很有特色,很易上口,而周耀輝的詞,一開始就能抓住聽眾的注意力,詞與曲的配合甚妙(相信劉以達在個別地方略改了旋律來就詞人的發揮。)尤其「基本發」一段,旋律節奏突變得緊促,歌詞也能作語氣突變的配合,由曲到詞都是激動的。「基礎基礎實在實在怎麼樣?本應本應雙方雙方怎麼樣?發覺發覺…」可以想像是人激動時說話期期艾艾。

  《講嘢》的歌詞,驟看去無甚章法,細看卻是層次井然,由埋怨彼此說話不容易準確掌握、分不清要言廢話,到控訴當初如何如何,再驀然悟出根本結合在一起是很勉強是缺乏基礎的!詞人兩次處理「控訴」時的用字也有微妙不同的,第一次也還是「終於」、「一心想」,第二次卻是句句都是「當初不得不」,第一次多多少少還是自主的,第二次卻是逼不得已,不情不願的,所以也順理成章逼出一句:「欺人太甚!」


原文:黃志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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